第一百五十章 白撒所(完)-《枭起传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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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霓裳自这小仆役手中取来披风,亲自为少年密密严严地围上,方才开口:“大郎不爱惜身体,主母晓得了,不知多伤心。”

    少年这才肃容道:“是我的不是。”眉眼弯弯,便如坚冰破开,春水初溅,“委实热得狠了,也刚脱下不大会儿。”

    正说着,竹帘被一双素手打起,白玉圆盘似的俏脸上不动亦带三分笑:“门口好热闹。”

    霓裳忙行了个福礼,“五彩姐姐。”

    五彩回了个礼,又向少年敛衽道:“大郎。”

    少年点点头,“五彩姐姐少见了。”

    “主母问了两回,道怎还不见大郎。大郎先进去罢。”她为少年打起门帘引他进屋,待少年走远,圆脸上的笑意便收敛得干干净净。

    “霓裳,休要使那些。”五彩心平气和地直视霓裳故作平静的脸,“不过因你阿爷在郎君前些些得用,你便肖想些不该有的。”

    霓裳咬咬牙,道:“姐姐这话我便不懂了,如何是有,如何是不该有?霓裳可只知道当差服侍,”她瞥了眼五彩,似笑非笑道:“不敢想姐姐这份体面。”

    五彩并不动怒,只点点头,“若真这般便是最好。大郎虽是庶出,他生母却是良妾,又加生育有功,郎君长子,在主母眼前养了十来年,不容那起子小人给坏了根性。”这话说罢五彩转身回房,再不看面皮红涨的霓裳。

    穿过小花厅,便是正房有容居东厢,谢家主母镇日里打时间的去处。少年至门前,道声:“羽衣姐姐,烦扰向母亲通报一声。”

    等候多时的羽衣笑说:“总算来了呢!”引了他进去,道:“主母,大郎来了。”

    “小孩子家家,哪里学来的诸般客气。”正中着福寿大红遍地金褙子的女子假嗔道:“便是恭敬,也不到这个份上儿。”

    少年只是笑,躬身道:“见过母亲。”

    谢主母忙叫他坐了,脱了大衣裳,又让左右上饮子茶点。因春日尚短,还在料峭时候,又是家中未长成的儿郎,下人并不敢上茶水,而是掺了果子熬煮的甜汤。

    诸般忙乱一通,谢家主母李氏屏退奴婢,止留羽衣一个,母子俩方才得了清净。一时寂然无话,只听得些微瓷器声响。半刻李氏开口:“听闻苇儿贪玩,好在有知缺你。”她叹道:“你阿爷托人带话,道晚间便到,他如此不知上进,必然引得郎君恼怒。”

    谢家大郎知缺笑道:“苇弟孩子心性,但于课业上不敢半分松懈。”轻轻带过,并不接李氏的话。

    李氏道:“若如此这般便甚好。”她朝羽衣抬抬下巴,“去将郎君为大郎捎回的包裹取来。”她端详着谢知缺恭谨微笑的脸,道:“你阿爷在信中说,你兄弟二人必不可偷懒,他回来要查看课业。”又说:“他给你捎回几刀澄心堂的纸并几只笔,还有一方砚台。一会儿记得带回去,你阿爷便愿意看到我谢家儿郎百般上进。”

    “知缺谢过阿爷,母亲。不过儿子那里还余下许多,这些不如给苇弟。”

    “哪里用得着你给他!郎君给他带了鹤归斋新出的纸墨,余庆堂空怀先生手制的新砚,不然那猴儿哪里肯依?”李氏笑得拿帕子掩了口,须臾放下,轻咳两声,端起茶杯呷了一口,“时候不早啦,大郎先回房读书,晚间上母亲这儿用饭罢。”

    谢知缺顺势站起行礼,道:“不打扰母亲清静,儿子告退。”少年仪容清雅,姿态端方,片刻后连青色的衣摆也看不到半角。

    李氏挂在脸上的笑容一下敛得干干净净。她把越窑的青瓷茶碗丢在桌上,那青绿的碗盏滴溜溜打了个转。谢家主母凝神想了半刻,“羽衣。”她皱眉唤道,“你看大郎如何?”

    羽衣示意小婢上前收拾,自己一步向前,恭恭敬敬地将李氏搀起来,“是个老成懂事的。”她是李氏的贴身心腹,自与一般奴婢不同,“待二郎也算赤诚,在娘子跟前更是恭敬。”

    由着羽衣搀扶,李氏走了两步,忽地叹口气,“我也是这般想。虽未托生在我肚皮里,到底看顾养大,不过这情分二字,说难也易,说易也难,怕就怕这孩子生出些不该有的想头,搅了阖家清净。”

    羽衣替她打起门帘,轻言细语道:“毕竟是娘子一手养大,再论到根上,那何姨娘,”她声音压得低切,“毕竟与贱户小门里出身的女子不同。”

    李氏漫不经心看了她一眼,羽衣额上立时生出一层细密的汗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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